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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上的日月和触手可及之物

第八章 天上的日月和触手可及之物

东关城北,13号库房,纪念品店的那个怪人指定在这个地方见面。

拾月伍带着爱莎找到这里的时候,弯弯的月儿已挂上了天幕,因为车载的导航里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地方。拾月伍只能下车用最原始的办法寻找,在偌大的仓库区找到这里时,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在城市里出现导航中没有的地方,这本是不可能的,因为现代城市中的就算挖掉一棵树也要先向城市规划局申报,审批通过后才能执行。在执行过程中,网络的电子地图中就有特殊标记,执行后更是第一时间就会同步更新地图。

而面前这么大一间物流仓库,在地图上却变成了绿化区域,看来空白的人早就做了手脚。城北物流仓库区很荒凉,会来这里的人很少,而且都是坐车来的,从地图上把这个城市边缘的废弃仓库抹除,确实可以一时把这里堂而皇之的隐藏起来。

仓库两人多高的大门一旁有一个小铁门,门没锁,拾月伍带着爱莎直接进到其中,感应器监测到了两人进入,电灯立刻打开,照亮了尘土厚实的走廊。

透过四周的玻璃隔断,确认入口处的几个房间空无一人,拾月伍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大门。爱莎抱着兔子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这个废弃仓库中的气氛让她有些害怕。

拾月伍打开了大门一侧的照明开关,随着10米高的房顶上大灯开启,门后宽广的仓库区被照亮,面前是一排排尘封的高大货架和箱子,远处还能看到一排停放多年的废旧叉车。

拾月伍皱着眉头。

自己带着爱莎来到了指定的地方,空白的人却不在这里,他开始怀疑对方所谓天衣无缝的鬼计划到底靠不靠谱。不过只是心中抱怨了几句,他还是走进了仓库区之中,身后入口走廊的感应灯也慢慢暗了下来。

踏着厚厚的灰尘,拾月伍和爱莎走向视野相对开阔的位置,这里相对显眼,拾月伍打算在这里等等空白联合的人。

——喵

货架那边钻出一只黑猫,颇有威势地叫了一声,然后警惕的观察着两人,看来它是这废弃仓库的现任主人。

“啊,好帅的小黑猫啊!”

从它柔软而健硕的身体线条来看,此地的主人应该是只公猫。漆黑而光亮的皮毛,警惕有神的眼睛,带着一点点警惕和威胁的叫声。这些好像莫名击中了小爱莎心中的红心区,她嘴里不禁发出感叹,迫不及待的想要亲近这只野猫。

但这个地盘的霸主却毫不领情,见入侵者靠过来,立刻退到了货架后面,又威胁着叫了几声。

“大小姐,用这个试试吧。”见爱莎因为不能靠近黑猫而急的不行,兔子立刻出来为主人排忧解难,从肚子里掏出一小袋肉干,递给了它的大小姐。

爱莎立刻接过肉干扯开了包装,蹲下身子冲小猫轻轻的摇晃着开封的肉干,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勾引小猫过来。

小姑娘的动作很僵硬,嘴里发出的声音很突兀,也不连贯。这个用食物勾引小动物的动作是从妈妈那里模仿来的,今天是第一次实战。

闻到肉干的香味,“仓库主人”从货架后探出了头,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它觉得虽然这两个家伙大胆闯进了自己的领地,打扰了自己的清梦,现在还发出奇怪又难听的叫声,但这小个子的家伙好像要向自己进贡食物,闻着味道不错,要不自己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看着帅气的小黑猫朝自己走走停停,越来越近,小姑娘的心里激动的不行,但却不敢表现出来,怕小猫受了惊吓又会跑掉,只是更加僵硬的摇晃着肉干。

兴奋的看着小猫近了、又近了一点,可下一刻,已到身边的黑猫突然警惕的望向另一边,然后转头原路跑了回去。

“别跑啊小猫,快回来,我给你肉肉吃。”爱莎看见黑猫跑掉了,拼命地唤它回头,可黑猫没有理会她,一头钻进了黑洞洞的货架里。

小猫跑了,小姑娘很失望,撅着嘴埋怨是兔子罗杰给的肉干有问题,兔子罗杰百口莫辩。

拾月伍也微微皱着眉,仔细观察仓库主人刚刚望着的方向,拾月伍不是猫,他感觉不到黑猫感知的细微动静,不过他同样发觉了异样:四周的好几个房间的感应灯都亮了,包括刚刚来时的入口处那里。

“爱莎,过来。”拾月伍缓缓招手,语气平静地呼唤爱莎。

收了收失望的心情,小丫头走到大叔身边。拾月伍学着记忆中的玉兒姐,蹲下身体让自己和小女孩显得一样高,然后用手搭在爱莎的头上轻轻揉了揉,然后温柔地说:“爱莎,认真听我说,来抓你的坏人们好像又来了,所以我们要逃跑。一会我抱着你跑,你记得搂紧我的脖子,不要掉下来好吗?”

看着突然认真又温柔起来的十五叔,爱莎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应了一声,紧紧搂住了十五叔的脖子,让他把自己抱了起来。

“相信十五叔,别放手,我们一定会安全的到南沙岛爬椰子树的,好吗?”

爱莎认得现在十五叔脸上的神情,妈妈最后和他说话时也是这种神情。虽然十五叔的眼睛里没有眼泪,表情也不像妈妈那么悲伤,但是七岁的爱莎很确定,对自己露出这样表情的人,一定是对自己很好很好、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自己可以信任他们。

“嗯!”所以爱莎很简短,很用力的回应了拾月伍。

“好的,先闭上眼睛。”

小丫头听话闭上了眼睛,拾月伍的软式装甲也从外衣里漫了出来,覆盖住了拾月伍裸露在外的头和手脚,并且把爱莎连带着兔子一起紧紧地裹在了身上。

右手一扫!

化为蒲扇的软式装甲将地面厚厚的灰尘扬起,与此同时,几颗子弹激射过来,穿透烟尘留下几道长长的痕迹射向拾月伍刚刚的位置,但拾月伍早已俯下身体离开了原地,射击也很快停止了。

“可恶,我们暴露了,都怪这讨厌的感应灯!”拾月伍二人刚刚来时的入口走廊处,一个男人抱怨咒骂着。

一枪打碎了走廊上的感应灯,感觉胸中的怒气散去一点的男人对身边的同伙命令道:“通知各组,除去A、E、G三组封锁出口,其他小组跟我贴上去包围他们,第一时间击杀男人的机会已经错失了,不要再用实弹射击,用提前准备的泰瑟枪,‘和平象征’一定要活捉,否则战团长一定会要你们好看!”

拾月伍借着烟尘的掩护躲进了高大的货架上层中,靠着冰冷的货架,他听见四周先后传来几声玻璃被打破的声音,从货架的缝隙中可以看见,有很多人正从远处渐渐向这边靠近。

拾月伍要等他们过来,他想依靠货架的遮挡和对方周旋。

听见脚步声渐近,拾月伍缓缓爬到了货架三层上,脱下外衣的拾月伍完全露出了黑色软式装甲的全貌,动作流畅又静谧,就好像那只黑猫一般,怀里金发的小奶猫完全没有影响他的行动。

“这边没有,去那边看看。”

“检查货架,他可能躲在货架里。”

……

二十来人在货架区搜索着,拾月伍能清楚听到他们交流的声音,此时此刻,强光手电打出的光柱正在他面前晃过来晃过去,拾月伍一动不动,看着光柱中飞扬的灰尘好像看出了神。

光柱终于扫向了另一边,下方孤单的脚步声渐近,就在最清晰的那声脚步响起之时,拾月伍的身体骤然弹起,动作宛如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在捕食。脚步声的主人作出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制服了,手里的强光手电滚落在地。

拾月伍把他紧紧的压在身下,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咽喉用了用力,低声威胁:“不许动,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会杀了你,明白吗?”

咽喉要害传来的压力让拾月伍身下的年轻人清楚感受到生命正受到威胁,别说是轻举妄动,他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鼓起一点点勇气,新兵哲别战战兢兢的张开嘴,吐出了自己还有些稚嫩的颤音:“……请您一定不要杀我……我一定不会乱动的……”

察觉出自己手上的只是一个十七、八的年轻人,拾月伍心中有些皱眉,手中不自觉微微放松了一点力气。爱莎也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大哥哥,他又一头黑色的卷发和一双和自己很像的蓝色眼睛,并且他好像和自己一样有些吓坏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我们,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感觉到咽喉处的压力变小,哲别的呼吸顺畅了不少,赶紧小声的回答对方的问题:“我们是战争教派的,这次行动是要得到‘和平象征’的女孩,而且一定要活的,一定不能让她出一丝问题……这一次行动战团长很看重,不仅‘老兵组’的人一共来了十余人,‘新兵组’的人也一起来了很多,一共得有三十多人。”

心软的业余拷问者拾月伍,俘虏了战争教派的稚嫩的新兵哲别,逼问的过程顺利异常。

拾月伍原以为这些人来自空白联合,自己是被那个叫马丁的骗来自投罗网的,没想到又跑出来一个战争教派。拾月伍不觉得身下这个年轻人会骗自己,他的表现太稚嫩了,他吓坏了,根本没办法思考如何骗自己。

不过就算这些家伙不是空白的人,自己和爱莎的行踪被泄露,和空白也脱不了干系,自己当时真不该那么轻易的相信那个黑人。

不过现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意义已经不大了,当务之急是要带着爱莎逃走。

“十五叔,那边有人!”

听见怀里的小丫头急切的警告声,拾月伍才发现滚落在地的强光手电照射的地方,有只枪从货架的后面伸了出来,正费力地迎着强光瞄准自己,拾月伍刚向抬起手——

碰!

泰瑟枪枪口喷出两条毒蛇一般的电极,带着长长的导线直接命中了拾月伍的胸膛,可是电极上尖锐的倒钩没能穿刺他身上柔软的装甲,只在黑色的装甲上滑过,反而击中了拾月伍身下的哲别。

身下传来哔哔的放电声,哲别的身体被电的不停痉挛,电流也通过接触传递到了拾月伍身上,却被软式装甲吸收掉了,没能对他造成影响。

拾月伍举起的手上虚握的一把铁扳手,也在瞄准藏在货架后的人,这是刚刚在货架上发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随着“噗”的鼓风声,拾月伍手心的软式装甲突然鼓起,像撞针一般把扳手击飞出去。

扳手在空中急速飞过,几乎没有旋转,稳稳地命中了对方的头部,随着沉闷的倒地声和扳手清脆的落地声,眼前的危机算是解除了,而新的状况来自于拾月伍的怀里。

“哇!”的一声,怀里的小丫头终于歇斯底里的哭了出来,宣告着拾月伍的位置彻底暴露了。

四周的坏境本来就对小丫头造成了不小的压力,现在她的面前那个卷发的大哥哥身上发出哔哔的声音不停的颤抖,脸上表情狰狞,嘴里还吐着白沫还发出呜呜的声音。最重要的是这个陌生的大哥哥离得太近了,让小姑娘吓得大哭了了起来。

“在这边,都过来!”

听见预警的声音离自己已经很近了,拾月伍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藏起来了。

他快速跑动起来,刚跑到货架的尽头,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拾月伍丝毫没有减速,一压身体歪斜着躲开了对方的枪口,身影交错之际,左手顺势挥出,掌心拍在了那人的后脑处,又是一阵短促的鼓风声,软式装甲再次像撞针一般鼓起,这次它打在了对方的后脑处,撞面之人还没有来得及开枪,就觉得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碰!碰!——

虽然解决掉了面前的人,但更多战争教派的人已经聚集了过来,泰瑟枪的声音不断响起,枪口喷出的电极却始终不能刺入拾月伍的装甲,只是在看上去柔软黑亮的布料上一划而过而已。

“他穿的衣服有古怪,泰瑟枪没有用,我们得用实弹!”

“命令里禁止我们用实弹,战团长发脾气的话你应该懂。”

“留不住人,战团长一样放不过我们!”

“……先试试这个。”

眼看拾月伍抱着爱莎飞驰,豪不理那些的泰瑟枪射出的电极,飞速的向库房边缘移动,分明想要逃跑,远处埋伏的两个老兵组也发了急。但他们还是没用实弹,而是掏出了一枚震爆弹,拔掉拉环扔向拾月伍。

砰!——

拾月伍甚至没还没来得及趴下,震爆弹就已经炸开了,生成了巨大的噪声和闪光,强光没能影响拾月伍的眼睛,随着不在爆炸面的软式装甲一阵膨胀和褶皱,声浪冲击也被吸收掉了,可拾月伍却开始止步不前,因为怀里的哭声小了。

“爱莎,听的见吗?回答我!爱莎。”

“……呜……十……五呜……”

怀里的小丫头受了刚刚噪声的影响,一时没法好好回应拾月伍,拾月伍低下头,只能看见她蔫蔫的小脑袋上金色的绒发。

“好像有效果!他停下了,继续!”

远处投掷震爆弹的家伙好像也受了噪声的影响,说话的声音很大,听觉完好的拾月伍清楚的听见了他的声音。

眼见对方还要投掷震爆弹,拾月伍胸中突然多了一份愤怒,因为怀里小丫头蔫蔫的状态很让人担心。

愤怒,拾月伍多年难现的情绪,过激的情绪会让他难以控制心中的梦魇,这种负面的情绪就更是禁忌了,但现在,他确实感到了一丝愤怒。

软式装甲从脚下插入了地面,再次化为拾月伍的树根,用装甲变化的巨大手掌猛地掀动巨大的货架,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巨大的货架真的被掀翻了,倒向另一个货架,然后想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整排货架都倒了下去。

“快跑——啊!”

“啊!我的腿!”

这排货架中有不少人,投掷震爆弹的家伙也藏其中一排,他万万没想到拾月伍能用这样的方式应对他们,他正想扔出第二发震爆弹,晚了一步察觉到货架倒下,于是仓促之下,他的腿被压在了货架下面,万幸的是他本人人藏进了货架的空洞里。

拾月伍又转身推倒了身后的货架来阻挡追兵,随着一排排巨大的货架倒下,大地一次次震动,一阵阵巨大气浪裹着地上厚厚的尘土,这些气浪和巨大的声响一起远去,撞上库房的墙壁再反弹回来。

在满是尘烟又嘈杂混乱的环境中,夹杂着哀号声、求救声、咒骂声、金属货架的轰鸣声,此时正是绝佳的逃脱时机。

碰——碰——碰——!

可就在此时,枪声连续响起,伴随着一个年轻的咆哮声:“怪物!去死!不要过来,我杀了你!“

随着一声声枪响,没有防备的拾月伍被打的东倒西歪。

这次任务是这个年轻的战争教派成员第一次参加实战任务,在临近白塔的东关市,本就没有什么惨烈的战斗任务。对于只是为了争强斗狠而入了歧途的十八岁少年来说,这样的战斗太过惨烈了,当心里的那根保险绳绷断以后,命令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消灭眼前这危险的怪物,无论用什么手段。

疯狂的情绪会传染,其他的几个年轻人也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开始射击,就连老兵组的老油条们也无视命令用实弹射击了起来。

——反正不是自己率先违抗命令的,出了事战团长只会拿那是愣小子开刀。

于是刚刚能站稳的拾月伍又被更大的火力打的踉跄了起来,射来的子弹越来越多,怀里还有个不清醒的小丫头,拾月伍只好趴在地上,任由子弹击打在自己身上。

手中子弹不停地宣泄并没有让这个年轻人平静,恐惧带来的愤怒,爆发出一种疯狂的宣泄,他拿出一颗大威力的手雷扔了过去,他一定要让这个怪物死。

轰!——

爆炸掩盖了拾月伍的身影,也波及到了不远处的一根房柱,好几人粗的方柱被威力强大的手雷摧毁了根基,带着一段断开的顶梁倾倒而下,房顶也被扯掉了一大块,满仓的烟尘一下有了宣泄口,从仓顶的破洞喷涌而出,乱舞的细尘在洞口透出的灯光映照下闪耀飞扬,竟显得有些炫彩夺目。

…………

仓库暗处,可怜的“仓库主人”被巨大的动静吓得瑟瑟发抖,把脑袋钻进了白百褶裙的褶皱里不肯出来,百褶裙边,一件黑色的礼服紧张无比的盯着拾月伍和他怀里的小丫头,一副按耐不住要出手的样子。

更远的地方,陆月陆拿着两根红线犹豫不决,白百褶裙要她给十五哥和那个凶恶的二科长结缘,可她真的不愿意,那个女人那么凶,把十五哥伤着了怎么办?

可白玉姐说十五哥现在的情况,没有这种程度的刺激是挽留不住的。

陆月陆也是知道的,拾月伍被噩梦纠缠的事情,虽然拾月伍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他怎么瞒得住陆月陆哪?她是世界上最亲近、最了解他的人了。

两根摇摆不定的红绳头慢慢靠近,柔美手指的轻舞中,终于结在了一起。

…………

东关的夜空上,月亮下面有一架小型机飞的很低,它将要降落在这座城市。

飞机里坐着和平二科的科长,兰岸芷。

她又回到了那个坏脾气的样子,微蹙眉头坐在窗边,有些凶狠的盯着下方这座城市。

“一个大叔带着一个小女孩,会藏在这个城市的什么地方?”兰岸芷思考着,但一想到大叔加上小女孩的组合,她就觉得不高兴的很,眉蹙得更紧,眼神也更加凶狠起来。

城市边缘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兰岸芷看到下方有个大库房的楼顶破了个大洞,大量的烟尘从洞中冒了出来。

鬼使神差,她觉得自己该去那里看看。

站起了活动了一下身体,兰岸芷走向舱门,头也不回的对副官说道:“我从这里下,你们按原计划行动,一旦有她们的消息,第一时间联系我。”

“啊?”

二科长的习惯是说做就做,所以没有等待副官回话,甚至没有给副官反应的时间,就打开了舱门跳了出去。

无论是白塔的塔顶,还是夜空中的飞机上,兰岸芷从来说跳就跳,因为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

巨大的立柱倒塌造成了又一次的混乱,甚至还有几个人被殃及,封闭的空间中烟尘弥漫,根本不能视物,大家停止了射击,只有最开始的那个枪声依旧在响。

“去死去死!哈哈哈哈!”

这个失控的年轻人已经打光了三匣子弹了。可能在打光所有子弹之前,他都不会停止。

烟尘中,疯狂的年轻人身后,一个高大的影子逐渐清晰,一只大手盖在了年轻人的头顶上。

“不要——把我的命令当耳边风!”

随着高大的身影猛然发力,疯狂的年轻人脑袋就这样垂直而下撞击在地面上,鼻骨完全碎裂,瞬间失去了意识,冲击力甚至驱散了一部分烟尘,依稀露出了战团长高大强健的身影。

场面再度恢复平静。

环伺四周,看见手下都敬畏的等着自己发言,战团长很满意,冲烟尘弥漫的中心区域高声说道:“兄弟,出来吧,我知道你不是这样就能解决的杂鱼。”

烟尘中的瓦砾堆动了几下,随着一块板材被翻开,拾月伍的身影露了出来,怀里的爱莎让飞扬的尘土呛了个正着,不停地咳嗽,拾月伍帮她扇了扇尘土,但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于事无补。

“你可以放下‘和平象征’和我打一场,你这样的角色有资格和我公平一战,我保证不会趁机对她下手的,如果你能赢我,我还可以放你们走。”

胜利将至,战团长的心情大好,在这里击败这个强者,不仅能震慑自己的手下,如果自己的事迹传到上面去,自己在教派内的声望也会变高,真是一举两得。

拾月伍也捂住嘴闷咳了几下,干燥的喉咙有点发甜,他知道自己的内脏可能有点轻微的出血。

软式装甲依靠形变和微观的结构变化来吸收外来的冲击和能量,但需要使用者迎合装甲的形变一起动作,否则身体会直接被装甲扭断,所以拾月伍才会说软式装甲只是未完成品。

17年前药物试验的噩梦不止让一个梦魇缠上了他,也赋予了他一种能力,拾月伍可以近乎完美的控制自己的身体作出任何动作,“左手画方右手画圆”,或是“将食指翘起90度其他手指完全不动”,对拾月伍来说都是不需要训练理所应当就能完成的动作。其实这也是药物试验本来的目的。

正因为这个能力,拾月伍才能够驾驭这件危险的“未完成品”。

但软式装甲也并不能百分之百吸收冲击,而且对大面积的力量压迫效果要差很多。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大碍,他没有理睬战团长,只是认真确认爱莎有没有受伤,然后叮嘱道:“别害怕,不会有事的,你只要闭上眼睛呆一会儿,我们就没事了。”

小丫头在拾月伍的怀里点了点头,然后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虽然不再嚎啕大哭,但是眼泪还是一点一点的从眼角挤了出来。

“你没有听到老子在和你说话吗?”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战团长有些不悦。

而拾月伍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关心着怀里的小丫头:“记得慢一点喘气,别再被呛到了。”

看着怀里的金黄色的小脑袋点了点,胸口感觉小丫头的心跳正一下下地透过她的后背和自己的胸腔,轻轻的敲击着自己的心脏。

这一刻,拾月伍觉得一切不同了。

小爱莎的身体不再滚烫得难以拥抱,回忆起玉兒姐的心也变的有点温暖起来。

但美好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个高大的身影快速靠近,已经来到了拾月伍的身前。

战团长不能忍受别人的无视,尤其是一个自己将要击败的人。他要和拾月伍打个招呼,这个招呼,是一拳。

势大力沉的一拳,还未击中拾月伍便让他感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下意识两臂交叉在面前阻挡。

绷紧的拳头刚接触到拾月伍的手臂,后背上的软式装甲就“噗”的一声剧烈的膨胀起来,在背后鼓成了一个比他还大的气球,然后整个人像一颗炮弹一样被打飞了出去。

而战团长的攻势还未结束,他转瞬追上了上去,与空中的拾月伍平行移动,扭转身体又是一记勾拳。

知道了对方重拳的力量,拾月伍不想与之硬碰硬,手臂和装甲配合,用一个巧妙的格挡动作将对方的力量偏折到了空处,身体也借力快速的旋转了起来,右肘处隆起的“撞针”顺势砸中了对方的肩膀。

撞击发出了一声金属碰撞般的声响,让拾月伍没想到的是,受到攻击的高速奔跑中的战团长非但没有失去平衡,还在强行稳住脚步之后再次靠了过来,对这自己后背打出了一记上勾拳。

此时的拾月伍施展出了他惊人的身体控制力能力。腰腹一挺,他的整个身体弯成了弦月一般的弧度,身体也在空中生生移动了几寸,扭身又一肘顶在了袭来的劲拳上,再一次的卸力借力,拾月伍膝盖上的“撞针”直接击中了战团长迎过来的脸。

又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战团长被打的头部后仰,脑袋瞬间一蒙,但只是一瞬间,他嘶吼一声,强行挺直了身体,竟再一次靠近拾月伍身后,双掌齐出,一上一下打在了拾月伍的腰部和背部,身体多个位置被同时击中,又在空中无法移动,拾月伍没法再卸掉对方的力量,只能依靠装甲的性能硬抗。

再次鼓成一个大球的拾月伍就这样再次被打飞了出去,像一块石头在水面上打水漂一样弹了好几下,终于撞在货架上停了下来。他第一时间爬了起来,警惕的看着战团长的动作。

回想起刚刚击中对方时发出的金属声,对方的身体应该经过了改造,但仅仅如此还不足以接下自己刚刚的攻击,对方是战争教派的干部,很可能还是精神能力者。虽然装甲为拾月伍吸收了绝大多数的冲击力,但是对方的力量太强了,以拾月伍的体重,会被打的站不稳脚,虽然是人和人的对决,但是这个男人比战车棘手的多。

看见远处拾月伍警惕的样子,战团长很满意,脸上露出战狂的笑容说道:“能接下我充满战意的猛攻,你很了不起,我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来试着竭尽全力击败我吧,让————”

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打断了慷慨陈词的战团长,那个身影撞碎了房顶破洞边残存的砖瓦,身体高速旋转而下,脚上的推进器喷射的气体吹散了周围的尘土,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轨迹,眨眼间落在了战团长身前。她借着空中旋转的势头,接触地面的女式皮鞋在水泥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曲线,划过战团长身边时,她自然而然的一甩拳头,战团长便直直的飞了出去撞坏了另一根立柱。

又一根立柱倒下,在巨大的轰鸣声之中,和平二科的科长兰岸芷站直了身体。

“和平科执行任务,所有人放弃抵抗。”

尘埃弥漫的残墩旁,失去意识的战团长被瘫在一旁;从天而降的兰岸芷带来的冲击波冲散一大片烟尘,在仓库的中央创造了一个光辉的舞台,而舞台的中央,兰岸芷凛然而立。

大多数人被兰岸芷惊人的出场方式定在了原地,但也有人先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缓缓抬起了枪口,但比别人更快的反应并不是他的幸运。

砰!——砰、砰、砰!

老兵组的战斗员刚刚动了动枪,就瞬间被兰岸芷打穿了肩膀,然后枪声不断,子弹又命中了其他几个战斗员。

身后的几名战斗员开枪射向了兰岸芷,她启动了手上的推进器让身体快速平移滑动了起来,那几颗飞来的子弹便理所应当的擦着兰岸芷而过。几颗小小的子弹,怎能穿透兰岸芷钢铁一般的意志,伤及她一分一毫?

砰、砰、砰!

快速移动的兰岸芷手上没有停顿,射出的每一颗子弹都精准的命中一名敌人,没有多一颗,也没有空一颗。被击中的战斗员们只是被打中了手臂或是肩膀,却立刻倒地不起,大口地喘着气,有些人甚至晕了过去。

兰岸芷的子弹带着她山一般的坚定意志,打入他们身体的不仅是一颗轻薄的子弹,还有他们无法抵抗的恐怖意志,正面接触了这样的意志之后,才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渺小,只能被这巨大的意志如泰山压顶一般踩在地上,一根手指也没法弯曲,浑身只剩下发抖的力气。

随着最后一颗子弹打出,在场站立的人除了兰岸芷自己,只剩下怀抱爱莎的拾月伍了。

“都睡觉!”兰岸芷跺脚低吼了一声。

皮鞋重踏水泥地面的声音传到每一个趴倒在地的战斗员耳中,如同山崩地裂的声音瞬间剥夺了他们的意识。仓库内仿佛变成了只剩兰岸芷、拾月伍和爱莎三人的情况,这是兰岸芷刻意为之的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事,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听见。

“叫——拾月伍?焦阳孤儿院长大,现世界联合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是吧?你身上穿的就是所谓的软式装甲吗?看起来挺特别。”

从天而降的女人,一落地就秒杀了战争教派所有的人,然后开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和他聊天,他不觉得对方是来友好的聊天的,所以拾月伍并不打算回答她,只是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了摸爱莎的头安慰着小丫头,眼睛警惕地盯着兰岸芷。

看见拾月伍手上下意识的举动,兰岸芷的眉毛又蹙了起来,退下空弹夹,慢悠悠的换上新的弹夹,“我是主席之下和平二科的科长兰岸芷,王诩和我说,他已经把爱莎必须死的原因借烟鬼的口告诉你了,那么你应该明白,我对‘天真’能力者爱莎是志在必得的,所以我只问一遍,你愿意把爱莎交给我吗?”

机关算尽的王诩,在东五路上不止用了一计。

他公开的与爱莎的父亲建二通话,确定爱莎不在建二那里,所以如果真爱莎死在了烟鬼手中,便是精神派自己的问题,到时候自己用爱莎的替身完成和平仪式,他相信精神派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因为一个死人和自己翻脸的,所以他要让建二吃一个哑巴亏,但这只是第一计。

第一计不成,烟鬼便会把实情直接告诉拾月伍,拾月伍是战争孤儿,又只是巧合之中救走了爱莎,他本就比一般人更知道战争的可怕,所以这个时候说真话,就算不能让拾月伍直接把爱莎交给和平科,也会让他保护小女孩的决心动摇。

攻心为上。

而算无遗策的王诩没想到的是,他用来攻心的计谋,反而成了坚定拾月伍保护爱莎的契机,这不怪王诩,因为他只能通过死板的资料了解拾月伍而已,而拾月伍的人格并不是通过简单的资料就能了解的。

“和平二科兰岸芷,你既然是和平的使者,敢不敢和我正面决一胜负?先让这个小女孩到一边去。”拾月伍用僵硬的语气挑衅道,他只是想给爱莎找个安全的地方,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绝不是他可以一边保护爱莎一边应付的对手,可是显然,他没有挑拨的天赋。

“无所谓,你先死她后死,多活几分钟,不影响任务。”

见兰岸芷没有咄咄逼人,连气势也松了一松,拾月伍把爱莎从装甲上解了下来,在小女孩的耳边轻轻的说:“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论发生什么,我不叫你就不许出来,知道了吗?”

爱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紧紧用小手抓着大叔的大手,眼角又挤出了几滴小眼泪,小丫头很恐惧,又不知所措,她很迷茫为什么这个阿姨这么凶,追着自己不放,她的表情在高高的白塔的时候就那么吓人,尤其是每次看着自己的时候。

拾月伍回想着儿时自己眼中玉兒姐的眼神,直直的盯着爱莎的眼睛,手上微微用力回握住爱莎软软的小手,他想用这样的方法。他要把自己的感情传达给一个七岁的孩子,一个不安的小丫头,就算他听不懂自己也不懂的道理,但他相信通过这样的方式,小小的她一定能明白,就像当年小小的自己。

又是这个熟悉的眼神,看着这双令人心安的眼睛,爱莎觉得自己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一些,小手也渐渐地松开了那双温柔的大手,三步一回头的跑向了远处,拾月伍挥了挥手为她鼓劲。

“和平象征?真是可笑,这个孩子的能力足以撼动整个世界,没有谁有能力控制这样的力量,她的存在既是对世界和平安定的威胁。所以说她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而是和平之敌。即使这样,你也是要保护他吗?”平时冷酷异常的兰岸芷好像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只是她的脸色难看的要命。

爱莎的能力究竟有多恐怖,拾月伍当然知道,只是从爱莎创造的兔子身上,拾月伍就能理解和平科想要除掉爱莎的心情,而且现在的爱莎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她还只是在无意识的使用自己的能力而已,所以自己所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拾月伍知道,兰岸芷说的是对的。

不过他不能退让,这是他的坚持,所以他沉默以对。

用不到语言,拾月伍的沉默就是他的回答,这个回答让兰岸芷很失望,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兰岸芷看了看眼前一身黑衣的男人,和自己印象中的形象差了很多,不像老爹长得那么结实硬派,而是有点阴沉,有点格格不入。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拾月伍,把这个即将死在自己手中的男人最后的样子记下,然后向前踏了一步。

“‘一切为了和平’,以和平的名义,我将毁灭和平之敌,来吧!”

随着兰岸芷的向前一踏,山岳一般的气势又回到了她身上,不同的是,这次只有拾月伍一人面对这股巨大的压力,他的膝盖突然弯曲,身体也被压得低了下来,就连软式装甲也被压得变了形。

在这化为实质的压力下,拾月伍再次确定了自己的胜算微乎其微,但是他还是依靠装甲加上自己右腿的力量狠狠一蹬,身体飞速的接近兰岸芷。因为对方手上有枪,而自己缺乏远程攻击的手段,所以拉近距离是无奈之举。

砰!——

看见快速靠近的拾月伍,兰岸芷抬手就打出一枪。

兰岸芷的枪口冲向自己时,拾月伍觉得浑身一紧,他知道,不同于之前软式装甲为自己抵挡的子弹,这一颗子弹一定一往无前!危急中的拾月伍强行扭转身体,但只能避开要害,子弹从他的胸部外侧穿过,面对兰岸芷的子弹,无往不利的软式装甲就像普通的衣服一样,被一穿而过,没造成丝毫的阻碍。

不等拾月伍重整态势,又有两颗子弹飞驰而至,拾月伍伸长软式装甲拍击在地面上,让自己斜着弹射到一根柱子上,然后再借着柱子二次改变方向,避开了这两颗子弹,终于又靠近了兰岸芷。

然后他起身一跃,一个空翻跃起了一人多高,又避过了一颗子弹,兰岸芷抬起枪口,要向在空中躲无可躲的拾月伍射击,抬起的手臂却刚好被甩来的软式装甲缠上。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拉扯力量,兰岸芷只是轻蔑一笑,启动了手部的推进器,让身体旋转了半圈,手狠狠的向地面甩动。

只见她纤细的手臂竟然将比她高了一头的拾月伍甩动起来,本已越过兰岸芷的拾月伍又被拽了回来。

巨大的拉力牵动了刚刚的枪伤,被子弹打穿的时候他只感觉一股猛烈的炙热穿透了自己,但现在,他感到的是一股钻心的痛楚,讽刺的是他还没能好好的体会这分痛楚,背部就已经狠狠和地面亲密接触上了,受身落地的拾月伍感觉后背传来巨大的冲击,自己几乎一下吐掉了肺里的所有空气,甚至连肺里血丝也一起吐了出来。但拾月伍没有时间调整状态,他快速向后一滚,又是一科子弹打在了他刚刚的位置。

翻滚而起的拾月伍不退反进,但他没有冲到兰岸芷的正面,而是从兰岸芷的身边冲向了她的身后。自己的装甲根本防不住兰岸芷的子弹,所以自己只能躲开,那么兰岸芷的身后便是自己最好的藏身所。

拾月伍很快,但兰岸芷也不比他慢,压低身体配合着手部和脚部的推进器,也快速的旋转身体再次跟上了拾月伍,两人就这样旋转地追赶了起来。

伴随着两人的旋转,他们周围甚至掀起了一股旋风,周围的细尘被旋风搅动了起来,在着旋风中央,传出阵阵的枪声。

这些子弹没有击中拾月伍的要害,大多都是打在了拾月伍身上不太关键的位置,有些甚至只是擦伤,但是它们积攒起来不容小视。幸好有软式装甲在伤口的地方收紧,直接封住了伤口,否则光是这些伤口造成的流血,也足以让拾月伍倒下了。

知道局面很被动,但是拾月伍却毫无反击的机会,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分心伺机反扑,对方的子弹一定会先一步穿透自己的胸膛。

所以他打算铤而走险。

越来越疾的旋风中,拾月伍的身体突然反向倾斜了过来,脚下急刹速度骤降。

而兰岸芷的推进器反应慢了一拍,没能一起停下旋转,仓促之中她打出的子弹只是命中了拾月伍的肩膀,子弹穿透了拾月伍的肩膀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但兰岸芷却露出了个大大的破绽。

电哨一般的声音响起,拾月伍手上的软式装甲又化为了那把漆黑的刀刃,反手斩向露出破绽的兰岸芷。

拾月伍绝地的反击,本是不应该被化解的,但他面对的是兰岸芷,站在和平最前线的二科科长。

手一下探,兰岸芷握住了绑在大腿上的匕首,手臂的推进装置这一次并不是喷气,而是变成了吸气,这股吸力好像要把兰岸芷的手臂拽向远方一样,依靠这股力量加上手臂一起用力,匕首并不是被拔出了,而是直接破开了皮套迎向了软式装甲化为的漆黑刀刃。

刀刃与刀刃碰撞的一瞬间,一声玻璃破粹的声音响起,干脆利落斩断了装甲车的黑色刀刃,像玻璃一般破碎掉,而兰岸芷手中的匕首势头不减,在拾月伍的身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然后又是顺势一脚,把拾月伍踹飞了出去。

拾月伍撞在了一个大铁箱上,铁制的箱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拾月伍嘴里也是吐出了一口鲜血,但他没有顺势倒下,而是撑着货架硬生生站了起来,警惕着兰岸芷。

而兰岸芷只是轻轻的转动着握着匕首的手腕,淡淡的看着有些凄惨的拾月伍。她的身边,恢复柔软的软式装甲碎片缓缓飘荡。

见对方没有乘胜追击,拾月伍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股虚弱感和眩晕感随之而来,拾月伍用力咬牙又把眼睛睁到最大,才撑住没有倒下,他知道,如果这时候倒下,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远处的兰岸芷挺拔而立,气势没有一分减弱,也没有一分增强,就好像未和自己交手前一样,站在整个仓库中最光亮最干净的舞台中央,不动如山。

在与这个女人的战斗中,拾月伍总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自己曾经见过这无畏的战斗姿态一般。

“现在能理解了吗?你不可能赢我,你保护不保护那个女孩,对结果一点影响也没有,只是多牺牲一条生命而已,没有任何意义……或者是说,你在白塔上你没有死成,只是你给自己选择的新死法而已那?”

“有意义!如果维护和平消灭威胁是你们的意义,那么陪伴她到最后一刻便是我的意义,挡在她身前直到我毁灭,是我对自己人生最后的承诺。”

第一次,拾月伍开口回应了兰岸芷,并不是来自死亡的压力撬开了他的嘴,也不是二科长的话语影响了他的情绪,而是他在这个凛然而立的女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东西,一种和她的行为恰恰相反的东西。

那是雷霆烈火中藏匿的温柔。

故事里常说:生死相争的对手会变成最了解对方的人。

也许这是对的,拾月伍能感觉到,眼前的女人应该和烟鬼一样,是个伟大的人;不过她和烟鬼也有不同,还是个温柔的人。

拾月伍当自己是个死人,只是为了保护小丫头多活几天而已,所以他不爱和别人说话,但是和他们这样的人,可以破例。

听见拾月伍第一次对自己的回应,兰岸芷的眉头又止不住皱了起来,手紧攥着匕首,本来稳定的刀尖微微地颤抖起来。

兰岸芷很愤怒,她痛恨自己又将私人的情绪带进了任务中来,颤抖的刀尖,会影响她把它刺进面前这个温柔男人的心脏。她同情那个必须消灭的小丫头,认同拾月伍的所作所为,每每看着这两个人,就让她不禁想起儿时的自己和大叔年纪的老爹。但是任务就是任务,和平不是那么天真就能得到的宝石,它璀璨的外壁上往往沾满鲜血,身为和平黑暗面的和平二科科长,她最明白这一点。

和平是加纳老爹的责任,老爹的责任就是自己的责任。

所以温柔的兰岸芷前踏一步,踏出战斗以来最重的一步,水泥的地面被踏得像玻璃一样碎裂,凶狠的表情外露,嘴里厉呵道:“放弃抵抗!”

拾月伍感觉她身后的那座意志的巨山正逐渐放大,向自己压倒过来,身上的伤口中那些钢铁一般的意志也如同毒药一般侵蚀着他的身体。

看着远处的枪口正缓缓瞄准自己的心脏,拾月伍拼命地移动自己的身体,却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只有骨头在不停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从白塔跳下来,风很大,风景很不错。”

兰岸芷淡淡的话语夹杂着一颗子弹,穿透了拾月伍的心脏,拾月伍感觉到,他的死亡之旅,终于到达终点了。

仓库周围的阴影中,漆黑魔术师礼服想要异动现身,但却被白色百褶裙拉住了。

在拾月伍倒地之前,他的目光穿透了远处女人脸上凶狠的面具,看到的是一个热爱花草又争强好胜的小姑娘,手握着一把与之全不相称的冰冷手枪,显得那么的孤独,那么的悲伤……

……

“十五叔!十五叔!”

兰岸芷看着倒下的拾月伍发了发愣,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跑了出来,跑到了拾月伍跟前。

任务还没完成,还差最后一步,所以兰岸芷还是得拖动自己的双腿,向爱莎走去。

“你不要过来,我是不会让你欺负十五叔的,我告诉你,我爸爸可是很厉害的!”看着凶恶的阿姨渐渐的靠近,爱莎颇有威势的威胁着,只是小手小脚很不争气,一直抖个不停。

凶恶的阿姨越走越近,爱莎不禁向后退了几步,最后一步,小脚碰上了十五叔的身体,立刻又迈了回来。

十五叔刚刚和这个坏阿姨打架受了好多伤,现在背心上还在不停的流血,一定是伤的太重了需要休息,所以自己不能再退了,现在小脚踩到的位置,就是自己的底线,爱莎心中想着。

“你这个坏人,爱莎和十五叔什么坏事都没有做,你为什么欺负我们?十五叔只是想带我去南沙岛看椰子树的,你放过我们好不好?”本还有些硬气的爱莎,看见越走越近的“坏人”,语气也越来越软,最后开始央求了起来。

“求求你了!”小丫头忍着眼里海多一样的眼泪,委屈又胆怯,软软的恳求的样子,修罗也难以下手。

但是和平的维护者需要比修罗更冰冷的心肠,兰岸芷拿出一小瓶药水递到爱莎面前说道:“把这个喝了。”

就在小丫头犹豫的时候,她的背后跳出了一个更小的身影,凶恶的扑向兰岸芷,嘴里大叫:“看招!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一把捏住了扑来的小东西,兰岸芷发现是一只毛绒玩具兔。

“放开老朽,老朽一定要让你好看,不会让你伤害大小姐一根寒毛的!”兔子在兰岸芷手上不停地挣扎着,嘴里没完没了的大叫。

兰岸芷一把将它摔在了地上,为了让它闭上烦人的臭嘴,又一脚踩在了兔子的脑袋上。

“罗杰!”爱莎想上去救出兔子罗杰,却被兰岸芷一个眼神挡住了。

将枪指着脚下的玩具兔,兰岸芷把手上的药水向前又伸了一下威胁:“如果你不喝的话,我就打烂这个恶心的东西。”

虽然不想喝这个凶凶的阿姨给的东西,但是看了看她脚下不停挣扎的兔子,爱莎还是接过了小瓶子,瓶子里的水味道很怪,一点也没有十五叔给的药好喝,但是在这个阿姨的注视下,爱莎还是喝完了瓶子里所有的药水……

药效来的很快,不一会儿小丫头就昏昏沉沉的倒在了拾月伍的身上沉睡了过去,接下来小丫头会进入没有知觉的两小时无梦睡眠,兰岸芷只需要一颗子弹就可以完成这讨厌的任务了。

兰岸芷缓缓抬起了冰冷的手枪……

一个怪笑声却打断了她。

嘻嘻嘻嘻……

声音来自地上拾月伍的尸体。作出这个判断的兰岸芷立刻调转了枪口毫不犹豫的向尸体射击,拾月伍身上包括头部在内的要害又中了数枪。

但笑声没有停下。

嘻嘻嘻嘻……

不仅笑声没有停止,兰岸芷甚至看到拾月伍身上的一处伤口自行咧开,像一张小嘴一样笑了起来,更多更杂乱的笑声响起,拾月伍的背上、头上,一张张鲜红的小嘴笑的血花四溅。

感觉到一股怪异和恶心,兰岸芷抬起一脚把拾月伍的身体踢飞了好远。

不过诡异的笑声并没有停止,甚至没有变远,这笑声仿佛是从兰岸芷的脑海中传来的,让人心烦意乱。

右脚一踏地面,一阵以兰岸芷为圆心的气浪扩散开来,兰岸芷的意志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脑海中的怪笑声也停了下来。

不过远处拾月伍周围,笑声却是更怪异,更欢快了。

拾月伍的双手抬起,向地上猛地一撑,他的上身立了起来,坐在了地上。兰岸芷远远的可以看见,他的嘴上挂着怪异疯狂的笑容,眼睛大大地翻着白,明显还没有回复意识。

“这就是老爹为这个男人隐藏的秘密吗?”兰岸芷心中想到。

拾月伍身上几处鲜红的笑脸缓缓地静了下来,随着鲜红的小嘴闭上,要害处的伤口就如同不曾存在过一般消失无踪了。而那些不是要害位置的伤口却笑的更狂放了,鲜血四处迸溅,染红了周围的地面,被鲜血浇灌的地面犹如被播种施肥的土地,但生长的并不是一朵朵鲜花,而是一张张诡异的笑脸。

这些笑脸就像病毒一般散播着,很快便遍地都是,一张张笑脸从水泥地面上拱起,附近昏厥的战斗员也发出了诡异的笑声,四面八方的笑声混合起来让人头痛欲裂。

笑脸很快扩散到了兰岸芷周围,却再难向前扩散一步了,钢铁意志充斥的地方,邪秽难近。

笑脸一靠近兰岸芷的意志的领域内,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进入硫酸一般冒出白烟,可石头的面孔上并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反而更加兴奋的尖笑着,仿佛这痛苦是享受一般。

终于,一张大一些的笑脸再也按耐不住,拔地而起,露出长长的身体从水泥地面中窜了出来扑向了兰岸芷,就像一条鳗鱼跃出水面捕食一样。

一颗子弹带着兰岸芷的钢铁一般的意志击中了它,把它打的粉碎,又变回了普通的石块掉在了兰岸芷的领域里。

但这个笑脸的下场没有让它的同伴出现一丝畏惧,反而像给了它们莫大的鼓舞一般,周围的笑脸接二连三的扑向兰岸芷,远处的笑脸也再源源不断的靠了过来,笑脸进入领域时发出的“滋滋”声混合着尖锐的怪笑,直引人发狂。

但兰岸芷的气势和动作没有一丝改变,所有接近她的敌人,都会得到一颗致命的子弹。疯狂扑向她的笑脸只能重化为一堆堆碎石罢了,不能对她产生丝毫威胁,但数不清的笑脸还在靠近。靠近的笑脸之中,还隐藏着一个身影,左摇右晃的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前行着,但每当他要倒下的时候,笑脸就会殷勤的靠过来扶住他,防止他摔倒在地,虽然他只是在忘我的窃笑,面冲兰岸芷战斗的地方不断靠近,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摔倒。

兰岸芷的压力在变大,周围有一股股狂躁恶心的巨大情绪在不断的冲击她的意志领域,但她毫无退缩,那股恶心的情绪增加一分,她也将自己凛然的气势提高一分,只多不少;领域被挤压一丝,她就要扩出一寸,寸土必争。

但她感觉的到,这还远远不是对方的极限,她甚至觉得对方是在逗弄自己,她的好胜心似乎变成了对方优秀的玩具。

怪物再次从背后的死角袭来,忙于应付正面的兰岸芷挥动匕首想解决背后的攻击,但身后竟是两个笑脸紧贴着袭来的,两张笑脸互相一推,便像毒蛇的芯子一样分开成了两条,躲开了兰岸芷的匕首。

兰岸芷刀口一变向切断了外侧的毒蛇,身体随之旋转一记高高的回旋踢粉碎了另一只蛇头,收腿之后她并没有停止,又是两颗子弹,击碎了两张扑来的笑脸。

但无声无息地,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兰岸芷心中有些惊讶,她丝毫都没察觉到有人靠了过来。不过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慌乱,一抬肩顶开了肩膀上不请自来的手掌,侧身踹出了自己灌注最大意志的一脚。

能自如变形的软式装甲被踹出一个深深的鞋印,拾月伍的身体再次飞了出去,在地上犁出一道长沟,又撞碎了无数的笑脸才被这些蛇形怪物接住。

内脏严重受损,腹腔中有到处是流血的伤口,多处骨折,拾月伍的身体悲鸣不断。但它的新主人不在乎。

被困了十七年的时间,一直在那个无趣的男人的封闭之中难见天日,故而现在,再大的痛苦对自己都是喜悦,这是狂欢的时间!

驱动拾月伍身体的不再是心脏中的血液,而是纯粹的情绪,所以这具身体只要还活着就好,没有必要让他健康。

——不过眼前这件玩具还真是有趣,周围的世界都被染成了自己的颜色,只有这块画布那么倔强,在自己愉悦的色彩中坚持着自己的无趣。

拾月伍体内的梦魇用翻白的眼球观察着凛然的兰岸芷……

异样感,兰岸芷从被接触的肩膀中察觉的一种越发明显的异样感。周围的笑脸也停止了攻击,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嬉笑着。

听见一个更清晰的笑声从耳边传来,兰岸芷侧过头,自己的肩膀上,长出了一张人面,正对自己开口而笑,自己的身体里也仿佛多了一个意识,在和自己争夺身体的主权。

刀光划过,兰岸芷手中的匕首深深的插在了肩膀的笑脸上,巨量的意志从伤口灌注到她自己的身体里,与她身体中的意志碰撞、炸开,就像枪管炸膛一样,兰岸芷的身体里产生了恐怖的精神能量爆炸,被爆炸余波波及的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变回了僵硬的石头,而经受了体内爆破的兰岸芷承受了更大的冲击,一侧的耳朵中一道鲜血流出,不过肩膀上的笑脸也泯灭不见了。

看见倔强的画布再一次的反抗了自己,拾月伍体内的噩梦笑得更加不能自已了,它用手指深深的**了胸前的刀伤之中,手指肆无忌惮的在伤口的最深处划过,甚至触摸到了自己一根根肋骨。挖出半凝固的深红色血液,顺手拽过一只笑脸石蛇,它把手上的血涂在了笑脸的大嘴上。

仔细的装扮过后,石脸上的笑容更加疯狂诡异了,“噩梦”把它随手丢进了蛇堆之中,一张张笑脸便疯狂的涌向了它,窜入了它的身体之中,使它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巨大。

兰岸芷发现身边的笑脸怪物好像突然对自己失去了兴趣一般,纷纷涌向了另外一个地方,很快,她就看到那边立起了一头巨大的怪物,顶着和其他怪物一样的恶心笑脸,不同的是它嘴上涂上了歪歪扭扭的口红,但只能让它显得更恶心而已。

怪物像膨胀的气球一样迅速的变大,很快就顶破了仓库的房顶,巨大的笑脸俯视着身下渺小的兰岸芷,然后在震耳欲聋的笑声中,向兰岸芷碾压而去。

面对泰山向自己倾倒的场景,兰岸芷反进一步,从肩头拔出了匕首,就像从皮夹中拔出匕首一样自然。她手握匕首凛然不动,仿佛自己无坚不摧。

轰!——————

巨石撞击的声音如同雷鸣炸裂,卷起飞砂走石,可怕的冲击摧毁了范围内一切的物体。

石破、天惊。

已经受到了多次摧残的仓库在这次撞击中垮掉了大半,昏迷的战争教派的家伙们早就让暗处的黑礼服弄到了别的地方,否则估计他们难以幸免于难了。

待到烟雾散去,那个坚毅的身影依然凛然而立,只是伤的极重,耳朵和一只眼睛在流血,右臂也直直下垂,无法抬起了。

看见兰岸芷依然气势不减的挺立着,“噩梦”兴奋异常。地面上又有无数的笑脸围住了兰岸芷。

兰岸芷心中明白:这场战斗很艰难了。

不过就在此时,从未停止过的怪笑声突然低了下来,兰岸芷甚至看见怪物在缓缓退后,它们的面前,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啊——看招……看招看招!你们这些恶心的小东西。”操着大叔的嗓音,乘乱从兰岸芷脚底逃了出来的兔子正挥舞着自己软绵绵的双拳,大杀四方。

面对强大的兰岸芷无所畏惧的笑脸怪物们,好像遇见了天敌一般,惊慌的到处乱窜,连笑声都停了下来。而怪物每每被看起了毫无攻击力的小拳头击中,就会变回一块普通的石头,不仅如此,这些普通的石头竟然还会传染其他的怪物,让它们一个个也都变回了石头。

“还有你,快醒过来保护大小姐,笨蛋!”

兔子从嘴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海绵球,用力丢向了拾月伍,拾月伍体内的梦魇看到这小小的东西飞来,竟然变了脸色,一脸恐惧的向后躲避着,但海绵球落到他面前时,却被他的手一把抓住了。

此时的他眼睛回神,表情也不再那么疯狂,身上的气势回复平淡。抓住小球的拾月伍是真正的拾月伍。

…………

那颗子弹穿过心脏之后,拾月伍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回到了十五岁时焦阳孤儿院的那个可怕的晚上,大家开始发狂,甚至自相残杀起来,自己带着陆月陆在走廊上乱跑,被玉兒姐发现了,玉兒姐说要带两个人躲起来。

可只是一转身,玉兒姐和陆月陆就都不见了。

十五岁的拾月伍疯狂的寻找了起来,他打开每一间熟悉的门,可门里都没有他要找的熟悉的人,他听见走廊那头传来躁动的声音,那些发狂的人好像就要过来了,十五岁的拾月伍很害怕,但是他必须找到玉兒姐和陆月陆,如果让那些人先找到她们的话……拾月伍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扇又一扇门被打开,里面都空空的,没有一个人。走廊那头传来躁动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

自己是不是找错方向了?难道玉兒姐她们已经被发现了?那自己是不是该去发出声音的走廊那边救她们?可是我好害怕,但是自己必须去。她们不在那边该怎么办?

恐惧和混乱之中,拾月伍觉得周围越来越黑,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没有底的黑洞里,黑暗就像淤泥一样拽着自己沉沦下去,意识在逐渐的离自己远去。

“小色狼。”

一个声音突然惊醒了拾月伍逐渐沉沦的意识,是玉兒姐的声音,拾月伍睁大了昏昏欲睡的眼睛,左顾右盼起来。

“小色狼,起床了,你还有答应我的事没做那,来,抓住我。”黑暗之中伸出一只白皙温柔的手,那是玉兒姐的手。

——对,自己还有事情要做,有一个小女孩,需要自己来保护,现在只有自己能保护她。

忆起了重要的事情,拾月伍赶紧伸出手抓住玉兒姐,而抓在他手心的是一颗小小的海绵球…..

“照顾……答应我。”玉兒姐的声音变得不清晰了,周围的景色也有了很大的变化,自己离开了那个漆黑的梦里,又回到了这间一片狼藉的仓库中。

不过拾月伍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答应你。”

不知道玉兒姐有没有听见,但是拾月伍刚好回应了兔子的话。

“哼,如果用刚刚那个奇怪的力量,你还有一线机会,回复正常的你是不可能赢我的。”

远处的兰岸芷模样凄惨无比,但是她的话语像她的气势一样,丝毫未减弱。

拾月伍终于想起兰岸芷战斗中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没错,是自己童年的偶像:“正义超人”,“只要信念坚定我便无坚不摧!”,用来形容这个女人在合适不过了。不过他没想到,真实世界的正义超人和故事里,竟然如此迥异。

世界真是太残酷了。

“我不会用的!本想让这个梦魇与我一同死亡,却没想到竟然把它放了出来,下次我会死得更干净一些,带上它一起。” 拾月伍回答得斩钉截铁,对于死亡,他并无恐惧,“但是,现在我要赢你,我答应了很重要的人,我一定会赢你!”

对于拾月伍的自信,兰岸芷表现的不屑一顾,“可笑,为什么会相信自己能做到不可能的事情。你必然会输,‘天真’的能力者必然会死,我作为和平二科的科长,必然会完成自己的任务,明日人们会生活在和平的世界里,不可能改变。”

“明日你们的和平世界里,少了一个小女孩!”拾月伍的语气有一些歇斯底里,因为有些事情太让他心中难平,所以他的语气变得苛责了起来,“金色长发,七岁,活泼好动,很敏感、很胆小,怕吃苦药,梦想去父母相遇的南沙岛看椰子树。你们明天的和平里,少了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小女孩,可是大多数享受和平的人不知道!”

“你这样的普通人当然不能理解,保护和平从来都不是过家家的游戏,是无数鲜血换来的!当世界因为你险隘的仁慈重回战火的时候,你还能说出这种漂亮的话吗?”也许是拾月伍的话说在了兰岸芷心中的窟窿里,也许是受伤太重让二科长精神有些恍惚,没法再控制她隐藏的情绪,兰岸芷的咆哮震动着整个空间中的空气,就连钢铁的货架都被震动得鸣响了起来。

“我见过烟鬼,他不像我,是个伟大的人,为一件伟大的事而死……我是个失败的人,连自己的身体也没法控制,只能自己毁灭自己……所以不像你们,如同日月一般高挂天空,做着最伟大最正确的事情,我做不到。我只能看到眼前这一点点的地方,所以就算理解你们做的事有多伟大,我也没法接受。因为我很肤浅,只能保护我触手可及的东西。”

默默说着这些的拾月伍费力的抬起了手臂,软式装甲化作的漆黑刀刃在电哨声中微微颤动,他对面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发出挑战:“所以就让我试试吧,我的触手可及之物和你心中的日月,到底谁更重要!”

兰岸芷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刚刚根本不敌自己的男人。

拾月伍的气势变了,身边刮起乱风,一股坚定的意志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撑起了自己的一片小世界。

兰岸芷重重地抬起脚,却轻轻的将鞋子落在地面上,这一脚让周围满是疮痍的地面瞬间变得平正,踩出了一个直径10米的平滑的圆坑,她骇人的气势直冲斗牛,周围的空间仿佛都扭曲了起来。

而拾月伍的小小世界在兰岸芷强大的意志压迫下,却丝毫没有缩小。随着两个人的气势节节攀升,周围的烟尘和碎石在空中狂舞了起来,水泥的墙壁被风刃刮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仓库内的所有的金属制品同时鸣叫了起来。

“来吧。”

从嘴缝中挤出了一句话,兰岸芷和拾月伍同时止住了上升的气势,周围顿时风停雨静,而下一瞬,拾月伍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地上留下一个坑洞,空中留下了几片软式装甲的碎片,他的身体快过了声音,先一步来到了兰岸芷的面前。

而兰岸芷一如从天而降的那个她,凛然而立,递出了手中的匕首。

刀刃再次与刀刃相撞。

刃刃相交的时间很短暂,也很漫长。短的甚至不足千分之一秒,长到足够两人回忆起一些最重要的东西。

拾月伍的眼睛里,看到玉兒姐最后的背影,这次玉兒姐的声音那么清晰,仿佛就在耳边:“照顾好自己,答应我。”

——原来,是自己会错意了啊。

刀刃的另一边。

兰岸芷的眼中不是和平万世的未来,只是一个黑人佣兵,正在用棉签为幼小的自己额头上的伤疤消毒,嘴里念叨着:“小兰的手那么美,是上天赐来养育花草的,一定不要去握枪。”

————

活着的人总是背负着太多的东西,想要轻装上阵。向死之人拾月伍的背上几乎再无一物,所以每每获得,就不得不格外珍重。

所以拾月伍拼尽所有,挥舞着手中触手可及之物,向抿着嘴忍住不哭的种花少女挥出最闪耀的一击。

枯萎精神世界绝境中的闪耀,和违背本心的无敌意志碰撞纠缠,这自相矛盾的东西怎禁得起推敲?在战场上从来无敌的意志,现在却像冰雪遇到阳光一样化开,自愿消亡。

人心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随着兰岸芷手中的匕首断裂,她无敌的意志也随之一散,拾月伍用装甲反手一击把她打晕了过去。

拾月伍感觉被击败的兰岸芷没有丝毫的不甘,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头发微微飘散露出额头上月牙形的伤疤,显得格外潇洒……

胜利的拾月伍觉得一阵眩晕感像火车一样朝自己撞过来,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跪倒下来,明明睁着眼睛,却觉得眼前越来越黑。

最后他好像看见那个穿着黑礼服黑人马丁抱着爱莎,和一个身穿白色百褶裙抱着黑猫的女人走了过来,用了最后的力气,拾月伍说出一句话:“保护好小丫头,拜托。”

放下黑猫,白玉低下身抱住了彻底失去意识的拾月伍,用她那温柔高雅的嗓音说道:“你做的很好了,接下来请交给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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